去年以来，中日两国良性互动加速，关系改善势头明显，今年中国总理李克强访问日本，双方在政治、安全、金融等各方面的对话交流，也日益频繁，这是值得欢迎的积极变化。然而，我们要注意到中日关系的互信基础仍然脆弱，原有的领土、安全、历史、台湾等问题，仍旧是潜伏的危险。

中日战略关系要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改善，笔者认为除了释放善意外，有必要创新中日关系的思维，通过扩展和加深双方战略关系议程，在新的领域的对话和合作来遏制旧问题的重新凸显，并为将来解决创造良好的大环境，而核安保全球治理体系中的中日合作的可能性，是一个值得认真思考的议题。

核安保全球治理体系目前正面临系统性的危机。2017年7月7日，联合国大会上通过了122票赞成，一票反对，一票弃权的压倒性多数，通过《禁止核武器条约》。从表面上看，这是国际社会对于禁止核武器一次坚定信念的表明，然而认真分析投票国家的构成，以及这个条约表决前几年国际社会整体动向，就会发现背后蕴藏着国际社会分裂的危机。

首先，这次表决是无核国家对于2014年后全球核裁军停滞不前一种失望和沮丧的表现。美俄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核武国家，一直是全球核裁军的主要推手，但目前美俄之间的最新联手，就是2010年在布拉格签署的新战略武器削减条约（新START）。但是，近年来，美俄相互指责对方违反条约，特别是2014年克里米亚问题，以及英国的俄罗斯间谍问题等，导致两国关系极度恶化，使得核裁军的谈判几乎停止。

第二，无核国家与无核但是与有核国家结盟的国家之间的对立明显化。受到核保护伞承诺的无核国家，原来与一般的无核国家都支持全球无核武进程，这当然与奥巴马政府时期提出的无核世界的理念也有密切关系。但随着国际格局紧张加深，同核大国有同盟关系的无核国家，开始向核保护伞倾斜，不再支持《禁止核武器条约》。

2016年在表决是否就这个条约进行交涉的时候，35个国家反对，而2017年表决通过该条约时候，有核国家和无核但有核保护伞承诺的国家都没有参加。这意味着无核国家内部开始分裂为一般无核国家，与有核保护伞的无核国家的对立，这在过去是没有的。

由于一般无核国家现在期待用《禁止核武器条约》来推动核裁军，然而有核国家与无核的核国家同盟国则不参与，这就会让原有的全球核安保体制的核心《核不扩散条约》处于被边缘化的危险。那样的话，有核国家也有可能开始轻视这个体制，最终全球核安保体制就会面临全面分裂的系统性危机。

日本在核问题上长期处于困境，正是上述全球治理危机的一个典型缩影版。一方面作为世界上唯一被核武器攻击的国家，积极主张全球无核化，而且普遍受到民众支持，并被认为是日本外交在道义层面能够有所作为的潜在领域；但是另一方面，由于日本同邻国关系不佳，周围有多个有核国家，美国的扩展核威慑的逻辑，让日本在推动无核世界上常常犹豫不决。

日本的这种无核世界的理想与核威慑保护伞的现实需求的矛盾心理，最为明显的例子就是储存了大量的钚。1988年，《日美原子能协定》签订，允许日本作为唯一非核武器国家，可以对使用过的核燃料进行再处理提炼钚。这使得日本在过去30年里，成为非核国家中唯一大量保有钚的国家。由于可以转用于军事用途，日本立场越来越受到国际社会的质疑，2014年的核峰会将钚的问题与高浓缩的铀相提并论，首次提到了要鼓励钚的库存最小化。

日本在今年7月3日公布的《能源基本计划》中，首次表明要致力于减少钚的保有量。与此同时，首相安倍晋三在今年的广岛“原子弹日”讲话中，提出要发挥有核武国家和无核国家之间桥梁角色。这说明日本的核政策已经到了一个重大的转折点，而长期以来的困境，也到了必须认真讨论的时间点。

由于日本不是核武国家，直接参与美俄之间或者有核国家之间的核军控的可能性不大，但这并不意味着日本在核安保方面无事可做。事实上，钚的问题是一个全球性问题，由于核能的增加，今后几年如何来处理与管理钚，需要国际共识和建立新的国际规范才能有效对应。在这个进程中，如果中日能够开展有效的对话与合作，将有助于推动全球核安保治理体系的创新，促进中日关系的互信增加。

核问题是具有高政治安全意义的领域，一般来说需要在具有高度战略互信的基础上比较容易对话，这看上去似乎不大合乎现在的中日关系现状。然而，我们也看到，在当年美苏尖锐对立的冷战中，双方仍能谈成并签署如今成为全球核安保秩序支柱的《核不扩散条约》，为缓和国际紧张局势做出了重要的贡献。

日本在核问题上的矛盾心理的一个重要根源，就是对中日关系未来的担忧，并以核武器临界国家的身份，作为对未来地区战略环境不确定的一种保险。反过来说，中日战略关系稳定和改善，则有助于强化日本核安保政策的理想主义因素，中日合作对于全球核安保治理体系的完善，也是一个积极的信号。中日关系逆水行舟，不进则退，中日在核安保治理体系上的对话与合作，不仅具有地区意义，同样也具有全球意义。

日本在核问题上长期处于困境，正是上述全球治理危机的一个典型缩影版，一方面作为世界上唯一被核武器攻击的国家，积极主张全球无核化，而且普遍受到民众支持，并被认为是日本外交在道义层面能够有所作为的潜在领域，但是另一方面，由于日本同邻国关系不佳，周围有多个有核国家，美国的扩展核威慑的逻辑，让日本在推动无核世界上常常犹豫不决。

（作者是日本国立新潟大学副教授，北京外国语大学区域与全球治理高等研究院高级研究员）